歲月艱難—吳法憲回憶錄(連載 44)兌九峪戰斗
關上戰斗后,我們不分晝夜地向前挺進,乘勝擴大戰果,擴大占領區。在這種情況下,閻錫山驚恐萬狀。他一面請蔣介石派軍隊增援,一面把自己能機動的部隊集中起來,編組成四個縱隊,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四日開始,分路向我進行反擊,企圖把紅軍趕出山西。
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要想繼續打開局面,就必須粉碎閻錫山部隊反撲。于是,抗日先鋒軍的領導決心集中紅一軍團和紅十五軍團的主力,在山西孝義縣兌九峪附近,同閻錫山的軍隊展開一場大決戰。
這時,我們已前進到了呂梁山區。一九三六年三月的山西,天氣多陰雨。山上更是風雪交加,給我們行軍帶來了不少的困難。
凌晨,我們奉命從大麥郊出動,向兌九峪的敵人發起攻擊。天剛亮,我們就同敵人接觸上了。戰斗一打響,我們便按照既定的部署,集中兩個軍團的主力打垮了敵人的兩個縱隊。在追擊中,又消滅了一部分敵人,俘虜了兩千人左右。但后面增援上來的敵人越來越多,到下午三點鐘的時候,敵人的炮火增強,我們傷亡很大,逐漸變成了同敵人對峙的局面。
兌九峪戰斗一打響,我們二師的三個團就全部投入了戰斗。師長劉亞樓、政委蕭華、參謀長鐘學高、政治部主任鄧華等,都在前沿陣地指揮作戰。戰斗開始不久,蕭華的左腿就負了傷,警衛員把他背到一個洼地里,然后用擔架抬下了火線。連師政治委員都負了傷,可以想見這次戰斗的激烈程度。
這時,一軍團二師和四師的部隊仍繼續開展進攻。到了下午,我們二團攻到了兌九峪左邊的山腳下,當時天已黃昏了,隊伍集結在山腳下,我們攻不上去,敵人在山上也打不到我們。這時,我們接到團里的命令,要我們立即撤退。
看著近在山上的敵人,我們不愿就這么撤走,于是梁興初和我決定,先派人偵察一下敵情和地形,搞清山上敵人的情況,再作下一步的打算。經過偵察,發現山上的敵人只有一個營,大約三百多人,工事也不強。梁興初就同我商量,看來這股敵人是沒發消滅了,是一是“抓一把”再走,我表示同意,說“就這樣干!”
于是,我和梁興初集合部隊講話,說明了我們的意圖和要求,要求全團同志猛打猛沖,同敵人拼刺刀。之后,我們組織了四個連,其中兩個連由參謀長胡發堅帶領,兩個連由梁興初和我帶著,分左右兩路,趁著天黑山上敵人看不見,一下子猛摸上去。
在重機槍的掩護下,集中兵力,用刺刀、手榴彈向敵人沖鋒刺殺,一下子就把敵人給壓住了。不到半小時,我們就攻進敵碉堡內,把一個營的敵人都給“吃”掉了。我們把俘虜趕下山來,把他們的槍栓下了,還要他們背著。
“抓了一把”以后,部隊迅速下山,向后撤退。這一仗我們的傷亡也不小。我們上山參戰的四個連,屬二連的傷亡最大。上山時,八、九十個人幾乎全部打光了,只剩下了十幾個戰士和幾個沒有上戰場的伙夫,連里的干部則全都犧牲了。
我們盡快把犧牲的同志掩埋了,把傷員抬上,趁著黑夜,拼命往后撤。不久,我們遇到劉亞樓派來的參謀,叫我們撤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去。這時師部已經走了,四團、五團也走了,只剩下我們在后面。
當晚,我們全團回到了大麥郊附近。我和梁興初來到師部,向劉亞樓、鄧華、鐘學高作了匯報,講了打這一仗的情況,我們受到了師部的表揚,都說我們這一仗主動出擊打得很好。劉亞樓還表揚說:“你們機動果斷,取得勝利,很好?!?/p>
我和梁興初說,看到這個機會很好,就想撈一把,但我們自己的傷亡也很大。聽了我們的話,劉亞樓就說,師里會把這個情況報告軍團部,請求給我們補充新兵。接著,他給我們介紹說,那天閻錫山出動的不是四、五個團,而是三個步兵師、一個炮兵旅,共十四個團的兵力。由于我軍剛剛過河,還沒有站穩腳,加上地形不利,沒有群眾援助,要一口“吃”掉十幾個團很困難,因此***決定撤出戰斗,改變進攻方向。
匯報完畢后,師部招待我們吃了頓紅燒肉。吃完飯回到團里,我們馬上召開干部會議,告訴大家,部隊準備在大麥郊附近休息幾天,補充部隊,恢復建制,換裝,補充彈藥,補充鞋襪衣服等。休息兩天之后,再繼續前進執行新的任務。我們要求各連整理好自己的隊伍,準備歡迎新兵入伍,并做好新兵的訓練教育和團結工作,同時開始清理繳獲的武器。這次戰斗共繳獲了二百多支“三八式”步槍和十二挺機槍。這些武器準備全部補給二團的新兵。
第二天,軍團部很快就給我們補充來了四百多人,都是跟隨主力部隊前往山西參戰的陜北青年,我們重新組建了二連,從別的連抽調了斑排長、正副連長、正副指導員。其他的新兵就分別補充給一連、三連、四連和五連。為歡迎新戰士,團里專門召開子一個歡迎大會,給他們發了嶄新的“三八式”步槍和手榴彈,新戰士的情緒都很高。這樣,二團又充實起來了。
兌九峪戰斗是我們進入山西后打的第二個勝仗,粉碎了閻錫山組織的第一次反擊。連同上一次在關上鎮的勝利,這兩次勝利,鞏固了我們在山西作戰的前進陣地,使閻錫山逼迫紅軍退向黃河西岸的企圖落了空。
兌九峪戰斗后,為擴大戰果,擴大我們在山西的占領區,抗日先鋒軍領導決定,整個部隊分為左、右兩路,分別北上和南下,各自獨立作戰。十五軍團為左路軍,由大麥郊向東北方向的汾陽、太原前進,一軍團為右路軍,沿汾河和同蒲路南下作戰,相機占領晉南地區。晉南是汾河流域的主要糧產區,河兩岸都是大塊的平原,山很少,是一個比較富裕的地區。
按照命令,我們二師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十六日早晨由大麥郊出發。二師以我們二團為前衛,師部跟隨二團前進,四團、五團依次在后跟進。這一天,我們前進的目標是霍縣的南關村。南關村是同蒲路上的一個水火車站,軍團交給我們的任務,是要占領這個車站。
這天晚上,我們在離南關村大約三十里路的地方宿營,住下以后,派人前去偵察,結果發現南關村駐有敵人的一個騎兵連,加上其它一些地方隊伍,一共約二百來人。我們報告師部后,劉亞樓當即決定,要二團去占領南關,消滅南關的敵人。
第二天,我們早上七點多鐘出發,十一點鐘到達南關。經過觀察,發現南關村兩面都是高,一條汾河淌在中間,白雪皚皚的河面上結著冰。按照師部的命令,梁興初和我商量后決定,首先帶領一部分隊伍占領西面的高山,同時要參謀長和當時新派到二團的總支***,帶領兩個連從左翼繞過汾河,越過鐵路,爬到南關村東面的山上,占領制高點,然后兩面夾擊,把敵人壓在溝里,消滅在車站中。
結果這個策略完全成功。待東面山上打響了戰斗,西面山上也向下開始攻擊。兩邊一打,敵人馬上就慌亂成一團,不到一個小時,敵人的那個騎兵連全部繳械。這一仗,我們繳獲了七十多匹馬、一百多條槍,俘虜了包括當地官員及車站工作人員在內的一、二百人。除此之外,我們還在車站倉庫里繳獲了一大批物資。
戰斗結束后,我們很快把戰斗經過和戰果報告了師部,并把繳獲的物資派人送給了師供給部。馬和騾子也全部上繳給了師部,因為我們團沒有騎兵連,要之無用,我們只留下了一部分槍支彈藥。
戰斗結束后清查部隊人數時,我們突然發現新來的總支***犧牲了!經過了解,才知道他是在隨三連沖鋒時犧牲的。我現在怎么也記不起他的名字了,只記得他當時很年輕,才二十多歲,打仗很勇敢。他是在我們要打仗的當天,才由師政治部派到我們團里來的,結果剛來到團里就犧牲了,真是可惜!
這次戰斗,部隊的傷亡并不大,但是犧牲了一個總支***,令我們大家都很難過。那天,全團集合為新到的總之***犧牲默哀三分鐘,以示追悼。
那天,在戰斗快結束時,從南面開來了一列火車。我們從江西出發,到這里為止,還從來都沒有見過火車,結果它轟隆轟隆地開了過來,就一心想把它打下來。報告給劉亞樓后,他要我們先不要驚動火車,把隊伍埋伏在山上,待它進到附近時再開槍。沒想到火車上的人發現南關村有槍聲,很快就向后倒退回去了。后來才知道,這是一列貨車,是開往太原去的。雖然這次沒有打成火車,但戰士們看到了鐵路,看到了火車,也得出了火車不可怕的概念。
占領南關村后,師部命令二團休息一天,改調五團為前衛,四團為本隊,二團改為后衛。這樣,剛剛走了兩天,我們就從師的前衛變成了后衛。我們繼續沿汾河和同蒲路南下。越往南走,汾河流域就越開闊。我們南下勢如破竹,摧枯拉朽地攻擊前進。
五團沿同蒲路一直南下,攻占了新絳、侯馬、曲沃等縣,二團和四團則包圍臨汾城,并以臨汾為中心,在臨汾以西和以東地區開展工作。四團在臨汾西南襄陵、古城、汾城等煤礦區的幾十萬工人中開展工作,我們二團即在臨汾以東,包括翼城、浮山、大陽鎮、北王村一帶開展工作。
師部駐在臨汾附近的一個小村莊里,臨汾城被我們四面包圍著,城里的敵人不多,不敢出來騷擾,我們也沒有去動他。我們的隊伍適當地分散了,休整了下來。
這個時期我們的主要工作任務是:擴大占領區,籌集資財,擴充部隊,做群眾工作,宣傳抗日,揭露閻錫山的罪惡,開展地方工作,建立地方黨委和游擊隊。這些任務交由部隊來承擔。這樣,部隊由打仗轉入地方工作,大家都感到負擔很重。
要很好地完成任務,首先就要充分做好群眾工作。我們首先進行調查,了解閻錫山這個土皇帝統治山西幾十年的惡行。然后,組成工作組,每天打著紅旗一村一鎮地去向群眾進行宣傳,揭露閻錫山在山西推行軍事防共`政治防共`經濟防共的真實目的,揭露他同蔣介石又勾結又矛盾,在山西推行“攘外必先安內”的一套政策,是意在消滅***,讓日本人占領全中國,同時,我們還特別告訴廣大群眾,閻錫山的“土地村公有”和所謂的“公道團”,都是為地方豪紳服務的,是欺騙人民的做法,實際上是剝削窮苦人民的種種手段,我們還向廣大群眾宣傳紅軍東渡抗日的主張,宣傳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,宣傳取消苛捐雜稅、減輕人民負擔的合理要求。
經過廣泛宣傳,加上紅軍軍紀律嚴明、官兵一致、愛護群眾,和我們打土豪、分糧食救濟窮人等實際行動,使群眾對我們越來越了解,廣大貧苦群眾也越來越熱愛和支持紅軍。
很快,廣大人民群眾`特別是廣大貧苦群眾就同紅軍親如一家人了。當時,我們占領的廣大地區治安情況良好,群眾晝夜往來無阻,連小偷都見不到一個。閻錫山的隊伍和地方民團組織的政權都被摧垮了,但表面上保甲長還在維持秩序。
另外,我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,就是進行擴大紅軍的工作。我們找到了一些地下黨員,幫助他們發展地下黨組織,并建立了一些游擊隊和游擊小組。同時,工作組每天打著紅旗外出活動,一面宣傳,一面就進行擴兵。當時,劉亞樓、鄧華對擴兵工作抓得很緊,幾乎天天打電話催報數字。
一天,四團在襄陵煤礦一下子擴了二百多,鄧華馬上把這個數字告訴我們,并號召我們三個團展開競賽??晌覀冞@邊沒有襄陵那樣的大煤礦,怎么辦哪!經過努力,我們二團也擴大了六百多人,其中有一些是上過中學或小學的,我們還擴來了一個山西大學的畢業生,以后送到師政治部當了民運干事??梢哉f,我們在山西擴兵很有成績。據統計,東渡黃河以后,一軍團擴充了八千名新戰士。
再就是籌款、籌物資。辦法還和以往一樣,由部隊的政治機關和供給部門共同組織打土豪。抓到地主,就一批一批地罰款,從幾百到幾千不等。同時沒收地主家的布匹、糧食和鹽等物資。我們把布匹分給部隊,準備給戰士做單衣。沒收的糧食,除留下部隊吃的以外,其余都分給當地貧苦群眾。
我們在晉南地區共分散活動了將近二十天。在這段時間里,我們不僅在晉南乃至整個山西地區擴大了***和紅軍的政治影響,而且還發展了隊伍,增加了資財。
在我們離開山西的時候,我們一軍團還幫助山西的地下黨組織起一支有七百多人的游擊隊,并派蕭望東任這支游擊隊的支隊長,張國繪任政治委員。不過,在紅軍西渡黃河回到陜北后,他們終因敵眾我寡,加之沒有根據地,最后沒能在山西站住腳,半年后由蕭望東和張國華帶著一批游擊隊的骨干回到了陜北。